在这漫长的宁静之中,你象局外人一样,凝视着落日的余辉,聆听着晚钟敲响,无牵无挂,从生理的享受你会进入一种比较简朴的但又不失满足的境界:将失去情欲和食欲的
渴望,但你有所失必有所得,会赢得宁静与深刻,成熟与智慧,还有清晰而神奇的记忆
。尤为珍贵的是,莫过于你会赢得时间--这个稀罕而可爱的礼物--你们西方世界在寻求
中损失的东西。你将有充分的时间去阅读,因而再也不必浮光掠影地阅读,分秒必争;
或者回避某些学问,因为惟恐它太有趣而不能自拔。
------Lost Horizon (by James Hilton)
从飞机上俯瞰上海的时候,我被阳光刺得一阵眩晕,结束了十天的旅行,我又回到了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蓦然间,我明白生活永远在此处,是逃脱不了的枷锁;而旅行却把我带到别处,让我有机会耐心地寻找心中失落已久的——shangri-la。
朋友问,你到了香格里拉了么?
我笑着说,香格里拉是用肉眼看不到的,它不是地图上的某个区域、某个符号,她是那片群山掩映下的大片草甸和成群牛羊,她是湛蓝纯一的天空和伸手可即的白云,她是藏民额头深陷的皱纹和无比渴望的双眼,她是对喧闹尘世的平静注视,是对悲欢离合的坦然包容。她是梦,需要你用心灵去发现。
毕业后我陷入一种忙与盲的状态,渐渐地放弃了写一点东西的欲望,而这次云南之行带回了满满的回忆,我开始明白文字虽然不能记录下全部的情感,但它起码能够让人不要忘记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感动。
怎么会忘得了呢?坐在颠簸的越野车上被白芒雪山的雄伟惊醒,在飞来寺屏息等待日照金山的神光,登上明永冰川感受气势骇人的冰川石裂,半夜里在丽江古城喝酥油茶听纳西古乐,还有那个帅气的走婚加拿大华人,一手从泸沽湖捞起野鲫鱼,又热情招呼我们吃烤全羊……一直以为旅行是一种很个人化的东西,一样的风景,各人有不同的感受,自己以为有趣的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无聊至极,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有的时候,能够自娱自乐才是快意人生。
突然想到,一个白族女孩子对我说,你穿藏民的衣服很好看。也许,冥冥之中我和这片神秘的土地已经有了默契,我早就该来这里看看了。
(一)梅里的神光
清晨的梅里雪山观景台,庭院和楼阁都沉浸在宁和之中,一切人间的烦恼都悄然隐去,留下的似乎是连时间都凝固的静寂。随即一片金色从神女峰荡漾开去,映出云雾袅绕的卡瓦博格的一角。虽然我没有看到日照金山的全景,但我以为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日出,是上帝给人类最丰厚的恩赐。
坐班车到达迪庆,立刻包车前往梅里,好赶在日落前翻过白芒雪山,入住飞来寺。刚上路不久,我被眼前的大片草原深深吸引,视线毫无遮掩地从稀稀的草甸延伸开来,越过高山直到远处流淌的长河,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司机说这就是那帕草原,因为还没到雨季,所以看不到季节性湖泊——那帕海。我还在纳闷明明是湖为何要称作海的时候,一头牦牛懒懒地晃到马路旁,不紧不慢地斜睨着我们这辆丰田老款车,悠闲地穿过马路,让我产生遇到老克拉的幻觉。
突然车180度调头,我头晕目眩了好一阵,惊魂未定,发现车在一条单车道宽的碎石路上行驶,左边是高山,右边是江水,无奈此时我毫无对景抚琴的雅兴,只是一个劲儿祈祷快点开到平坦的路上。我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到路边的牛羊、藏民的两层房屋、连绵的山峦上,渐渐地我习惯了这种颠簸,时间缓缓流淌,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耳朵有点堵,说话也听不真切,我还有些头晕,想必已经到了高海拔的地方了,一问果然是海拔3000多米了,据说接下来过白芒雪山时最高海拔会到达4200多米。司机说了高原反应的种种症状,我突然一阵反胃,还好到了长江第一湾,可以下车透透气了。
太阳很高,照在身上暖暖的。可是风很大,呼呼地在耳边响个不停。听说长江在这里有个大转弯,深呼吸往下看,滔滔江水经过一个拐弯好似一下子变得咆哮起来,两边是万仞山,长年累月地守卫着这条中国的母亲河。视野里不见人烟,同行伙伴大叫一声:“此山是我开!有没有人反对?”当然不会有人反对,不过这鬼斧神工的山峡又岂是人力所能及的呢,千百年来,人类一直试图征服自然,攀高山潜水底,有人惊呼人定胜天,而大自然不过对此微微一笑,仿佛一个久经世事的老者宽容地对待充满好奇的孩子。可是这孩子却常常不懂事,一片片原始森林遭受过度砍伐,导致水土流失淹没村庄,一路上看到稀疏的林木裸露的山体,我觉得有种凄凉的感觉。人和自然本该和谐相处,没有谁征服谁的道理。
车继续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呕吐起来,奇怪的是呕吐之后头脑反而清醒了。拐过一个垭口,看到天边多彩的晚霞,有人惊呼:“看,卡瓦博格峰!”只见屹立在群山中的卡瓦博格如金字塔般挺立着,此番拨开云雾露出他矫健的身躯,一时把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游客震撼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甚至顾不上打开相机,只是呆呆地远远地注视他。不一会儿,卡瓦博格又悄然藏到云雾之中,之后再也没有露面。
飞来寺那一晚是盖着两层被子度过的,清晨听过鸡叫,下了被冻死的决心观看梅里日出。清晨的梅里雪山观景台,庭院和楼阁都沉浸在宁和之中,一切人间的烦恼都悄然隐去,留下的似乎是连时间都凝固的静寂。远处有人焚烧经幡向神灵祈福,一缕青烟飘然而起。随即一片金色从神女峰荡漾开去,映出云雾袅绕的卡瓦博格的一角。我激动地按动相机,生怕错过红日跃出的那一刻。这是种神圣的等待,关于梅里雪山有许多传说,据说这十八座山峰原是个九头十八脚的怪物,常常贻害人间,佛祖释迦摩尼用法力把它变成山峰,并派天将看管。想起儿时听过许多类似的故事,晚上一个人睡觉时就很害怕那些怪物会重新变回来害人,于是就把头埋进被子里,仿佛这样怪兽就找不到自己了:)如今这些传说给群山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正想着发现金光在慢慢褪去,当地人说今天云太多,虽然没有看到日照金山的全景,但我以为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日出,是上帝给人类最丰厚的恩赐。
从飞来寺下山,经过德钦县城,这城池三面环山,一条溪流缓缓流过,仿佛是腾空在山谷中的。一路来到明永冰川山脚,空气新鲜得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去过的朋友说还是骑马上山比较好,否则每走几步就要气喘,我向来是有躺着不坐着的,于是很快找定一匹高大的骡子,由藏族小伙牵着,一路上的风景并不特别,但闻到淡淡的兰花香。据说到顶部可以看到如瀑布般直泻而下的冰川,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卡瓦博格峰。同行的伙伴倒是把注意力移到牵骡子的一个藏族女孩身上,那女孩确实眉眼分明煞是可人,刚满十八岁,后来被我们夸张成明永第一美人了(并有照片为证),那女孩还唱歌给我们听,居然是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没想到这歌还红到大山里面了。
在太子庙处下骡子开始步行,庙里只有一个老喇嘛(也有人说是尼姑)在诵经,听说去年水羊年时这里的香火很旺,许多藏民不远千里来朝拜。围墙外面有千年古树,许多人挂上多彩经幡祈福,很象香港的那棵有名的许愿树。正准备前行,突然听到雷声般隆隆的响声,定睛一看原来是正午的阳光融化了冰川上的雪块,硕大的雪块破裂而下,在岩石上留下长长的滑痕。千百年来风雷雪雨的冲击下,岩石呈现出特别有层次感的纹理,仿佛是一幅抽象画,低低地诉说着历史的沉浮岁月的沧桑。
晚上回到迪庆市区,在丽香缘吃牛肉火锅。店里挂满了猪牛羊的腌制产品,还有火红的辣椒,低低的桌椅,人们围着热腾腾的火锅有说有笑。我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牛肉,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虽然我一吃牛肉就容易发痘痘,但美味当前也顾不得啦。老板很好客,拿着自酿的青稞酒请我们喝,入口麻麻的,并不好喝,但配合着火锅一起,倒也平添了不少趣味。那老板名叫五金丁争,很奇怪的名字,是高山上的大树之意,记忆中他的笑容很淳朴。
吃了牛肉第二天很兴奋地来到松赞林寺。远处的山坡上写着“松赞林寺”的汉藏文,让我不禁联想起侠士们飞岩走壁在悬崖上用内力写字。几百座僧舍依山而上,最高处就是主殿了,作为滇西北最大的喇嘛寺,从建筑外表就可以看出它的昌盛。跨过高高的台阶进入主殿,跟着旅游团听导游解说藏八宝,还有台前七碗圣水的来历,觉得藏传佛教博大精深,处处透露着对佛祖的敬畏。看到不少人求圣水喝一口再涂在额头,这是种吉利吧。上到二楼听到喇嘛们在诵经,房门紧闭,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不便打扰他们用功了。
从松赞林寺出来,一路尘土,由于时间紧只好在碧塔海和属都湖之间二者择一,朋友提出就让神力来决定,于是扔硬币结果是属都湖。后来证明果然是不虚此行。整个景区充满了静谧的美,远处淡绿的山林呈现出几抹紫色,那是浪漫和谐的自然原色,恰好看到一对年轻夫妇推着婴儿车在湖边漫步,下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湖面上,让人不忍打扰这份宁静。突然想起藏经上的一句话“属都乃通往香巴拉王国的七大入口之一”,抬头远望,感觉入口大门在缓缓开启。
白水台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白,一群当地小孩子讨钱的声音多少破坏了欣赏的雅兴。好在看到了白水台上的仙女池,宛如一块碧玉,微风吹来拂起点点涟漪。车行至虎跳峡地区,看到奔腾的金沙江水,莫名的兴奋,我从小就喜欢金沙江这个名字,朋友笑说我打小就有拜金主义倾向。可是谁也不能否认汹涌的金沙江确实有种吸引人的魅力,浪淘沙,激起千层浪,而明天我就将爬过天梯,和滔滔江水来次亲密接触。
晚上吃了虎跳峡的土鸡,骨头黑黑的有点象乌骨鸡,狼吞虎咽地让自己有足够的气力徒步中虎跳,也顾不上保持淑女风范了:P 睡前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天空,漫天亮眼的星星,那么近,真想摘一颗下来送给我最爱的人。
早上起床吃过稀饭馒头就开始下山,看到导游穿了双皮鞋却箭步如飞,弄得我这个穿运动鞋的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导游一边走一边还说某富人爬虎跳结果摔伤,花十万包机回家疗伤,某某漂流结果不幸遇难,听得我心中发毛。不过靠近谷底的时候,恐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动,爬过几块大石头,金沙江猛然出现在我眼前,江水咆哮,水珠四溅。长江奔流至此,遇到虎跳石,江面便突然变窄,水流湍急,水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逼近。想起了赤壁怀古,千古风流人物驰骋疆场,如今都随这江水奔流而去永不复还,却留下英雄美名令后人敬仰不已。
(二)里格的爱情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一面湖水——齐秦《一面湖水》
早就看到摩梭女人杨二车娜姆写的《走出女儿国》,对这个奇妙的民族充满了好奇。不管外界对走婚习俗描绘得如何天花乱坠,我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摩梭人和他们对情感的态度。
车从丽江经宁蒗到达泸沽湖里格岛已近黄昏,早早地吃了晚饭,臃懒而惬意地在湖边漫步。发了一天威力的太阳缓缓地躲到山后面去,在水面上留下长长的山影,红色的晚霞不动声色地望着湖面映出她美丽的容颜,远处客栈的红灯笼一字亮起。在光影交错中,我发现两头黑猪在岸上打滚,不时用鼻子寻找食物,一只小狗傻傻地瞧着,歪歪头然后缓缓地走开,再低头看到可爱的大眼睛摩梭小孩子,怔怔地看着我手中的相机,接着俯身拾起小石子扑通一声扔进水里,随后身后的酒吧传来悠扬低沉的爵士乐,送来醇香的饭菜味儿。时间,如眼前的湖水,优雅地流淌。
我入住了一家名为华德家的客栈,这是幢临湖的两层木结构建筑。我住在二楼,在走廊里就可以看到泸沽湖的美景,碎石湖岸上零散地放着木桌木椅,很符合我对浪漫氛围的憧憬。店主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当我称他为老板时,他微笑着说叫我华德。关于他,当地人有很多说法,有说是台湾人,也有说是加拿大人,而我问华德他到底是哪里的人,他认真地说我是当地人啊。难道他是摩梭人?怎么一点不象?
于是我开始对华德的来历和为何定居于此产生浓厚的兴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无论如何这也是他的个人隐私。巧的是,在和朋友喝下午茶的时候,华德突然送来了一张撕下的杂志页,上面有他两年前刚到里格岛的照片,很时髦的打扮,还染了头发,接着就是关于他的报道,他是加拿大华人,来泸沽湖旅游时遇到心仪的摩梭女孩,走婚后决定定居下来的,现在这个女孩成为他的妻子,是个小巧有着甜美笑容的十九岁少女。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纯粹的爱情,看着自己和身边的朋友在红尘中辗转,我开始怀疑美好纯洁的感情是否早就被物欲吞噬,然而在泸沽湖畔,我却发现原来人类最美好的情感之花始终都没有凋谢,它一直在那儿,等待有情人去双双采撷,有了它,你就不会孤独,靠近它,你会感到温暖。
早上睡到自然醒,走山路到了附近的尼赛村,几个妇女想载我们到湖对岸里格岛。想着湖面泛舟定是另番感受,便答应下来。划桨的摩梭妇女哼起了小调,猜想是优美的情歌,接着又说到走婚,她说女孩子一般在十七八岁就可以参加篝火晚会选择自己心仪的小伙儿。来时司机曾说如果男孩子在跳舞时抠女孩子三下手心,就是种示爱,如果女孩子也有意,就回抠三下,当晚男子就可以到女子家中住了,但一早必须离开。原以为走婚是多次选择伴侣的行为,现在才明白摩梭人的走婚对象是相对固定的,只不过他们并不象我们的婚姻需要一纸契约,而且也不涉及财产,换句话说,是种更有弹性、更重视感情的婚姻方式。当女方有了孩子,男方也要尽父亲的责任照顾母子。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没有强迫,没有功利,一代代摩梭人就这样在泸沽湖旁繁衍生息。
离开的时候,和华德道别,他正从湖里捞起一条鱼,他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并且乐在其中,从他的笑容里可以看出他的满足和幸福。再见,泸沽湖,地球上最美丽的眼泪,下次来我一定会和我的爱人一起,把那曲温柔的《一面湖水》轻轻地唱给你听。
(三)零碎的记忆
关于丽江,除了逛街看眼花缭乱的饰品外,我觉得没有比找一个院子发呆更合适的了。坐在摇动的竹椅上,仰望蔚蓝得找不到一片云彩的天空,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渐渐地全身都放松了。正在迷糊中,听到客栈主王哥的吆喝“开饭了”,便迅速起身,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大家围在一起吃饭感觉好极了。晚上穿着宽松的衣裤到街上溜达,累了选一个临河的酒吧坐下,和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聊聊,尝尝鸡豆凉粉,或者听姑娘们嘹亮的歌声,看看脚下流过的溪流,此番享受,快乐无边。
在中甸的时候,看到不少飘扬着红旗的希望小学,记得已是七八点钟的样子了,还看到校园里面有学生在读书。一个白族女孩子对我说,她家里只让她读到小学,但她还想再多学些知识,现在打工赚钱将来再去上学。这种求学上进的精神让我感动,我想一个民族只有保持对知识的渴望,它才不会衰败,才会有发展的动力。
旅行所到之处,常常感到有浓厚的商业味儿。比如在松赞林寺观景台不仅要交钱才能拍照,而且还有人围着你问要穿藏民的衣服么;还有包车的司机,因为我们没有弄清楚包车的时间段,结果被宰了一刀;最让人纳闷的是路边最肮脏的厕所居然也要收费五角。不过好在我也遇到善良的藏族老太太,咧着嘴耐心地和我合照,还有车过虎跳时,旁边拖拉机上的老头,那笑容好象匹诺曹,可爱极了。
这是我第一次长途旅行,艰辛中往往会有惊喜不期而遇。梅里的神光让我震撼,里格的爱情令人感动,还有那么多异地遇到的人和事,使我的世界一下子充实起来。
Shangri-la,于我而言,是种人生理想,是忙碌人生的一片净土,是面对名利的一份豁然。我不是工作狂,但我以自己的节奏和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保持着某种协调,既不在中心,也不会离得太远;我不是完美主义者,不会为了99分而不是100分懊悔自责,我做了我能做的和该做的,便已心满意足;我不孤芳自赏,但也不阿谀逢迎,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卸下面具,作回自己。
你找到属于你的香格里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