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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桃花源 | |
作者:佚名 文章来源:互联网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8-08-24 22:33:13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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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是我从网络认识的朋友。就象后来旅途中遇到的女孩说的,你们是网上认识的吗?怎么看起来象是老熟的。喜欢对方的文字,喜欢文字中的流露,是这使我们感觉近了。
也许文字未必能代表全部,但对于喜爱它的人,除了这还能有什么?人一生无非是些感觉,把感觉诉诸于文字。“即使诉诸文字的挣扎注定了徒劳无益,却是唯一可以孤注一掷的依赖。”Y姐的这句话,也是由来。
新疆,是我一直向往的地方,喜欢游牧民族那份天地广阔、悠游自在,所以原先把今年的旅行定为新疆。
有一天鱼说,先跟我一起去稻城、梅里吧,明年再一起去新疆。我知道鱼会是一个好伴,如果这次各走各的话,那么往后的旅途也很难交集。就这样说定了。或者,已经想念了那么久的东西,且再放心间,明年也不远了。
我是懒散的人,如果可以,最好什么都不操心。行程、机票、住宿,都是鱼在张罗安排。而她,为了旅途,也是心甘情愿。
离出发的日子不远,鱼说我们又多了两个伴,小周美眉和搞摄影的大胡子。刚好四人,可以包车。
旅途是逃离,是放逐,是寄托。行走、经历、思索,是生命里自然的需要。
雪山,蓝天和信仰...这些就是呼唤。
新都桥
从成都出发经过康定,再去新都桥。拔初师傅在康定等我们。
计划中要去理塘停留,去见白玛,去措普沟——也是临行之前改变的计划,包括找拔初师傅,都是因为一个名叫“拉姆”的女人——鱼的朋友。
“拉姆”是一个热爱西藏的人,为自己取了藏族名字叫“拉姆”。三个女人结伴,早我们一个星期出发。一路过去,准备走墨脱。如果不是早先就与我约好,鱼也会与她们同行。
她告诉鱼,说措普沟不错,理塘也好,去理塘可以有白玛帮忙为我们安排。于是我们的前半程就沿着她们的足迹去。
坐上拔初师傅的车。一上来他就老老实实解释道:“拔初,在藏语里的意思是‘猪’。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为了要好养,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车过折多山、老虎嘴山几个海拔四千多米的山口,往新都桥去。
车窗外河流蜿蜒,溪水清澈,围绕着房屋、草甸、牛羊。白杨矗立在水边,牦牛星星点点散落其间,悠闲吃草。藏式民居的窗户有着美丽的图案,围墙上鲜花盛开。小小院落,绿树蓝天...仿佛正向着一片桃源去。
到了新都桥,让拔初带着去找一个干净些的客栈。鱼因为前晚没睡好,路上就开始头痛,精神不振。而我状态很好,就跑去看房间。
上下折腾了几个来回。房间在三楼。上去后,感觉憋闷极了,扶着阳台的栏杆,想喘一口气...然后,我听见,来自遥远的一些嘈杂的声音:“你听见吗?你醒了吗?你说话呀,你开口说话呀...”
是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在问我吧。迷迷糊糊,大致上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回应,却无法回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渐渐地,仿佛是一下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那真是一口极其新鲜的空气。清洌的,带着凉意。
后来据胡子大哥说,刚才忽然间见我摔了下去,昏迷过去...小妹急得直掐我人中。掐破了皮,留下红红的指甲印。下巴上磕了块乌青,膝盖上也是。
一直挺好奇,“休克”,究竟是种什么感觉?昏迷过去还能醒来也是种不错的体验吧?想要体验的,或宁愿不要的,都让你尝,上苍对你也不薄。
如果死亡也是那么容易呢?一觉睡去,烦恼全抛。总是眷恋着生的美与好的。
除了周美眉,大家都有明显的不适。胡子大哥还是去街上转了一圈,寻找光与影。
晚饭都没有去吃。吃一根香蕉,吃一颗安定。仍是翻来覆去不能睡,整个人怎么放都不舒服,折腾一夜。这样难忍的一夜过去,明天会好了吧?只要早晨到来。
果然,天一亮起床后,人就轻松多了。热热的酥油茶喝下去,很快恢复体力。那酥油茶,似乎就是高原的味道,藏区的味道。一杯两杯,一次两次...这片土地,不知不觉叫人迷恋,越来越深。
拔初师傅带我们去一个有七百年历史的天葬台。
葬台深深凹陷,磨得光滑、黑亮。搁着一把榔头,碑上刻着藏文字。
会不会只是那天鹰没味口,冤了他的?妄图寻找解释,也是愚蠢的想法。
人类总希望将一切给以科学的证据,但必然有难以企及的无形的神秘力量,无从解释。童年或许都是相信奇迹与神话的人,后来理智却总要跳出来告诉你,没有神,不可信。一切皆是物质。
山坡上一大片经幡阵,无处不在的信仰的痕迹。草地上矗立着两行白塔,清澈的蓝天下,圣洁、宁静。风轻轻掠过耳边。思绪空茫,没有杂念。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既是此刻,也似乎化为了无。
白玛是藏族女子,理塘人,是鱼和拉姆的朋友。她来车站接我们,并为我们联系了当地的民居住宿——五世嘉木样故居,拉卜楞寺五世活佛降生和童年生活的地方。
院子里栽满鲜花,传统藏式风格的建筑,让我们一见就喜欢得要欢呼。
有藏式客房,房间外一条长长的回廊,空荡、绵延、幽深。胡子大哥说要住这里,后来却也没住。我们这些人,总是被城市,被所谓先进、文明宠坏了,宁愿要有热水澡、白床单。
主人带我们参观他们的客厅。那样的装饰,色彩浓烈、艳丽,像是要将所有生命的颜色喷薄而出,不留余地。发挥到极致,没有罅隙。照理该是具有压迫感的,但是在幽暗的光线中却有一股沉静之气。让人直想留下来,用一个下午,坐着喝喝茶。
“晓汐,快点,要走了。”原来只剩下我了。不情愿地站起来,总是不能呆个久长。
大门口几个七、八岁的小孩,见到相机,摆起了“扑死”。挨着门口的石狮,一个个笑靥如花。留下名字:曲亚、桑珠、卓玛。最小的小弟弟,没有上学,不会写。没有关系,让姐姐给你,等你上了学就会了。
白玛说她妈妈做好了面片,让我们去她家吃饭。一路东耽搁西停留,胡子大哥还要抓拍几张夜色中的理塘。
路上说起拉姆,白玛说她们走时她替她们找好了车,但她们坚持要去搭车。结果搭了辆军车,搞了一身的尘土。跑去洗衣服,落到水里,发起了高烧。大家听了,想象着她落水的狼狈样,也觉好笑。
磨蹭着到了白玛家,酥油茶热着,菜、面片,还有麻辣的牦牛肉干,都准备着。
措普沟
白玛为我们找了辆北京吉普,司机叫安久。安久师傅人胖胖的,挂了一身的“金”:金链子、金戒指、金耳环。他老家在措普沟,小时候就在那里放牛。平时并不载客,做藏香的生意。哥哥是理塘有名的藏医。
中午到措拉乡。前方路段施工,浇柏油,巨大的工程车堵住了唯一的通道。只得先下去吃饭。很简陋的木板房,窗边是河流,水声隆隆响。
旁边有小卖部和简易的客栈。木板搭的房,有人住着。有人躺着,有人打牌。不知他们为何住在这里,一副很悠闲随遇而安的样子。
人、车凹在两座大山之间,一边是流水轰轰的声响,灰尘与噪声,那原本清澈的水也因施工渐渐变成浑浊的了。烈日曝晒,没有确切的时间,不知到底要等到何时,有一瞬的不耐烦。
再上路已是五点多。车开了一段后进入一段土路,坑坑洼洼。车子上窜下跳,人在里边左颠右晃。安久说还有三十多公里。可是这三十多公里,足足走了晃了三个小时。
路上有安久认识的人,遇见了,他总要停下来打个招呼。路边两间小木屋,路上横着一根大木头,用铁链拴着。我们的车过不去,安久叫一声,里边出来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将铁链放开让我们通行。
车到一个空阔之地,远远望去有许多人,百来辆的摩托车。那阵势,不知道要干嘛。车停了下来,几个人走过来,围拢来。安久与他们打着招呼,用藏语说着。有人伸过头来张望,有人来拉我们的车门,打开车门。
也听说措普沟不欢迎外界的人进入,难道真的不让进去?
几分钟后,人散开,让我们的车开行。安久的汉语有时说得听不太懂,想来是当地人给了他面子。心头总有疑惑,不明白这样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天渐渐黑了,前方已经没有路。车穿过荒野,淌过河水。
或许那停车等待的时光也未必不好,不然就不会在这样的暮色苍茫里去向那个未知的地方。黑暗的时光,到达一片人迹罕至的净土。
晚上住措普寺。趁着月色,可以看见屋子的轮廓。
寺里的喇嘛也都出去了,只留下一人及一个小孩。门口站着个大男孩——小游,牵着那个鬼灵精的孩子。后来让他带我们去找厕所,居然作弄我和鱼,一个不留神,猛一下就往人身上撞。这孩子,其实他也寂寞,有人来,他多高兴。
海拔四千多,拖着行李走上我们的超级大房间。大统铺,两边各十来张垫子,最多大概可睡二三十号人。不过今夜无人,唯独我们。
包一扔,地上一坐,长长呼出一口气:好了,终于可以歇下了。
安久师傅和小游忙着去给我们煮酥油茶,烧开水,拿来方便面。
小游,江苏人,戴着眼镜,生物学研究生。他与另外一名同伴一起,在这里做一个课题,研究这边特有的物种高山岩羊的生存和繁衍。
吃完泡面,喝完酥油茶,让小游带着去院子里洗把脸。一根管子引来沁凉的雪山水,水兀自流淌,无需关停。小游说这个水泥砌的池子他今天刚把它冲洗过。
抬头看,满天的星星。繁星满天。原来这样的场景,仿佛伸手就是满把珍珠的夜空,并非只是梦里才有。
胡子大哥在外面拍星星,小游一直陪着他。
小游说晚上睡觉如果听到窗边“悉悉嗦嗦”的声响,那可能是老鼠或猞猁,不要紧。
半夜醒来,见一个个睡得安稳,就自己跑出去上厕所。下楼,移开木门上的栓,“吱呀”一声,扑面而来清凉的空气。那么宁静的夜,除了满天繁星,再没有其它。
第二天他们说,你还挺勇敢的,一个人跑出去。其实那样的环境,没有豺狼虎豹,没有妖魔鬼怪,所有的一切只剩下“纯净”两个字。不会有害怕,也想不起来害怕。
如果地上的人们,如同天上的星星,那些星子们,都很美丽。
措普沟有三个海子。措普湖和两个小海子。安久开车把我们送了半程,小游陪我们转湖。小周体力好,跟安久去转大圈。
雪山映着蓝天,天空清澈高远。湖水宁静,草甸芬芳。山头竖立着经幡,风吹着它们猎猎作响,信仰与愿望,也随风传递了。
海拔高,上坡的路没走几步就喘气。坐下歇息,聊天。
将心里的疑惑问小游,为什么我们来时会碰到那样的事?他说,因为有人在这里开矿,污染了水源,毒死了牦牛。所以他们不让为开矿工服务的车进来,不让人送食物进来。其实对游客他们没有恶意,也不会堵截。
这就不怪了,养牦牛,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息依存,谁能不为自己的生存之计担忧。
小游从口袋里掏出几个月饼,刚好一人一个。云南的火腿月饼,是前一日云南来的一拔人留给他们的。他说有好多,十几个。其实,这里吃的也简单,物质并不丰富。
中秋,这里的月也会特别亮吗?
借着休息,停停歇歇,走得很慢。这样的地方,真也不该匆匆走过。
蓝天,湖水,草甸,五彩的经幡,虔诚的心愿...天清地明,神一定听得到。
时光留不住,但可以将此刻在心间。
回程时开始头痛,象要感冒。鱼让我吃止痛药,开始想忍一忍不吃,结果出去这一段路,每一下颠簸都象是要将头割裂开来,一阵一阵。到措拉,鱼去买药,感冒药、止痛片,再多预备些。
安久一路上放着歌:“我心爱的姑娘,哦,我心爱的姑娘...”
他们的习俗,两兄弟同娶一个妻子。据说这是禁忌,最好别问。其实也不是做得说不得的事,既是习俗,也是自然的繁衍之道。当然也没必要带着猎奇的心态做文章。
过了措拉是平坦的柏油路。出来得迟,那时天已渐渐黑了。
回理塘已近十点。在依然亮着灯光的空荡荡的饭店,点菜吃饭。
鱼把这两天包车的钱交给安久师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其实本就是他该得的。
理塘——稻城
理塘的长青春科尔寺,是为数不多的不收门票的寺庙。朝拜的人络绎不绝。
一个接一个,不断涌来...转动经轮,以身匍地,磕长头,一遍又一遍。
人世的许多烦怨,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中午,白玛请大家吃理塘的特色——“牦牛汤锅”,也是告别宴。
经历的分别多了,是不是也会麻木?鱼是十分善感的人,容易动情,对离别容易伤感。“情”之一字,真是多也不好,少也不好。多了苦,少了又太冷。
然后上路。上路,是旅途的必然。或者正是旅途的目的。
一群孩子,几个年龄小点的,脸上层层叠叠。为什么不去洗一洗呢?象姐姐这样多好看。到处是清亮亮的溪流,来自雪山的水,叫我忍不住。
不知谁问了一句,问这些小孩,长大后会不会离开这里,离开家?他们不假思索,十分肯定地答复:“不会。”
曾经也向往这样的生活,有牛有羊,有草场...其实在哪里都一样的生老病死,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状态,也是幸福。当然也知道,如今我已经做不到。回不去,不管是世俗的牵绊还是内心的要求。
一个女孩,长发扎着辫子,穿着紫色衣裳——盛开白色花朵的图案,太美了。我冲着她笑,她也冲我笑。我镜头对着她咔嚓咔嚓。后来周美眉也开始对着她不停地咔嚓。
周美眉说,她好会摆“扑死”。我说不是,只因为她怎么看都是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是美,所以似乎连动作都是浑然天成。其实她还是有些害羞。
拍了这么多,问她,想要自己的照片吗?要的话给我们留个地址。美丽的卓玛。
阿抽,真该让他见识见识——后来那个说汉人女孩和外国女孩漂亮,说藏族女人象妖怪的阿抽。
许多山上写着巨大的藏文,白色的、规规整整的六字真言。不明白为什么要写在这些山上?问王师傅。王师傅说这是藏民为了保护这些山,不让人家随便来开矿。
王师傅是白玛为我们介绍的司机,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藏族,藏汉的混血。不变的是藏民族的信仰,是一个十分忠厚的人。这一路真是受了白玛许多的好。
后来胡子大哥下车拍照,说去拍村子和那个——“环境保护”。真是执着又智慧的人们,多聪明的“环境保护”。
这个星球,有山有水,多彩多姿。赠我们生存之所需,听凭人类自由来去。穿梭在星空。是宇宙的必然,或是偶然?
到了稻城,让王师傅帮忙找客栈,要求是干净。他将车开进一条土路,一条小弄。心里嘀咕,会是怎样的客栈啊?
车进去不多远,一转弯,看见一个有黑色铁门的院子。院落里栽满了鲜花,沿着四围画满漂亮图案的屋子,都是红、白、粉、紫绚烂的花。客栈名叫“多吉客栈”。
有藏式的床,还有太阳能——高原阳光温暖的水;有24小时免费长途——虽然也没几分钟的电话好打,想想也是好的,象是捡了个大便宜。
鱼很累,先休息。我们三个出去随便逛。
街道两边是高高的行道树。街灯一盏盏亮了。风很大,吹着有点儿冷。
一个穿红衣的喇嘛骑着摩托,远远挥手。风扬起他红色的衣襟,疾驰而过。
把鱼叫出来一起吃饭。看到好些背包的驴。“这里驴还挺多的”,小周说,“包越大越是老驴。”两人同时会意地看看我:我背了一个小包,拖着个有轮子的旅行包,那样子散漫,一点都不驴。“我不是驴。也不是鸭。”只好声明。鱼说:“你是马。”但愿我是马。
晚上,小周忘了关浴室的灯,光线刚好透过门上方的玻璃对着我。想要起来关,又想,这不至于影响我睡眠吧?心静自然就能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万事万物,不可劳心...
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晚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很不安稳。
第二天早起,镜子里一瞧,吓了一跳,整个脸肿得,眼睛差不多只剩两条缝。
有点咳嗽,并不重。但只轻轻一咳,左边胸口就痛。这又是为何?
高原的感冒可不好玩,要得肺气肿的。肺气肿不知是怎样的症状...今天去亚丁,亚丁的海拔更高。
鱼说我这天状态不好,看起来提不起劲。
远处的雪山若隐若现,王师傅说这就是仙乃日。对神山不可用手指,要手掌朝上朝向它。不知者不罪。其实我们几个仍不时要忘记。停车,大胡子、小周拍照。
一种野莓,红红的,王师傅说能吃,摘来尝尝。松树上,垂挂着一簇簇绿色的藻类植物,王师傅说那是松胡子,猴儿拿它来包崽。
到了龙龙坝,今晚就住这儿了。山坳里搭满了帐篷,简陋、杂乱。马铃声,做饭的炊烟,油烟味,忙碌、拥挤,又热闹。
分头去看床位。鱼和小周爬上沿屋顶的坡架着的木梯,我和胡子大哥先去下边看看。
下午还有时间去冲古寺转转。不太远,走着去。
草场真是美,流水潺潺,牛吃草,马儿跑。只是人太多,太闹。黄昏一定很好吧,人散尽,看斜阳,看夏诺多吉,有神山相伴。
这时一个藏族帅哥来搭讪,问要不要带路去珍珠海?我们坐下来,说走不动,不去了。他也干脆坐下与我们聊天。
山路上走来一位老人,皱纹深深的。想给她拍照,她直摆手。怕我们拍她,用双手遮住脸。虽满脸深深的皱纹,那样子却象个不经世事天真害羞的孩子。
帅哥解释说,她是这里的尼姑,她说她年纪大了,老了,拍了不好看,所以不要拍。
不过象他们年轻人还是很喜欢拍照的。如他,前额的头发养得长长的,遮住了眼睛,自我感觉很酷。让给他拍照寄来。
这时又来一个他的同伴,说后天龙龙坝有跳锅庄,到时你们可以过来看,跟着一起跳。一定要来。可惜,后天我们不在这里了。
冲古寺不大,但位置不错,相伴神山。寺不论大小,只是信仰的依托。山本来无情,人赋予它神的光环?仙乃日是观音,夏诺多吉是金刚,央迈勇是文殊菩萨...央迈勇,小周说他们这样念的,央——迈勇。
在冲古寺见到胡子大哥,他说想在草场等日落,希望可以拍到日照金山。这或许是个好主意。可是太阳一落山,天很快就会黑,这一路走回去有点悬。
我跟鱼陪他在草地上坐着,等了一会。只觉得越来越冷。鱼后来有点受不住,我说我陪你回去吧。
胡子大哥是执意要等的了。为了拍到好片子而等待在他也是习以为常吧。
我却觉得都可以。留下,或许可以看到美景,体会到不一样的境况。回去,就不必忍受寒冷与黑暗里的夜行。
转到山路时,遇见小周,她从珍珠海回来,正好三人一块儿回去。
想起鱼早起说我今天精神不好,这时走了这么大圈,反而来精神。那些胡思乱想、小题大作的,不好意思说。只说我怎么一咳嗽胸口就会痛呢?小周说,会不会是那天摔的?可是前两天怎么不痛?前两天你在吃止痛药啊。原来如此。仙人指路,醍醐灌顶。
下去的路健步如飞,飞...脚下一个不留神,“啪”一跤。地上可全是马粪。拍拍屁股,怨不得人。
吃饭时,隔壁桌坐的几个广东女孩,聊些行程中包车的事。吃完还递过来牙签和餐巾纸。后来那俩女孩成了胡子大哥的粉丝,说看他带了三个学生,明早也要向他学摄影。
晚饭后要早些去睡,想补一补昨晚没睡好的觉。房间其实是搭在屋顶的木棚子,还算是双人的标准间。进出可以爬屋顶。屋内是几乎垂直的一架木梯,走起来更不方便,还不如爬屋顶,可以多看两眼星星,只需要注意别一脚踩空。
没地方洗漱,用湿纸巾擦了擦脸。昏黄的灯光下,棉被床单看起来是白的。
拿开枕头铺床,赫然见到叠着的棉被正中间躺着一条黑乎乎节状的爬虫。心中一凛,想也没什么好大呼小叫的。刚好胡子大哥上来,帮忙捉去。将棉被上下翻检一遍,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钻进睡袋。不远处有迪斯科音乐,霓虹闪烁。其实也是睡不着的。昏暗的灯光,照着四周简陋的木板。没有烦恼,无须忧伤,啥也不想。直到她们都回来安顿好躺下。
洛绒牛场
小周与胡子大哥一早起来上牛场拍日出。我跟鱼等那两位广州美眉一起走。
清晨。上马。一匹白马。
马哒哒地跑起来,沿着潺潺水流,转入山道。随着清脆的铃铛“叮当、叮当”响起,心仿佛也要随之飘起来。后来跟鱼说,我那么开心,一骑上马就忍不住想笑。今天情绪可佳。
我的马夫也特别棒,跑得很快。把前面的人和马一个个追过。后面有人说:“她的马跑得真快啊!”马夫挥汗如雨,我说你这样子多累,慢点好啦。可是他不听。那也是好的。
山边一汪浅浅的清水,马夫停下来,整个人直直地趴下去,直接以口抵水,喝上几口。叫人忍不住惊叹,原来人可以这样?!
匍匐在地,不仅仅只是对神的恭敬与祈愿,或者,也是感恩那一口水。
天那么蓝,云如此白,轻柔的,仿佛真可以扯下一片做纱巾。
绕过千年的玛尼堆。云杉苍劲,直刺蓝天。前方有伟岸、神秘、圣洁的雪山,水在身畔哗哗地流,岸边的灌木,红、黄、绿...如此多彩。
“我哒哒的马蹄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即使是错误,也已经够美丽。
牛场可以看见央迈勇。缠绕在山边的云渐渐散去,露给我们一个清清晰晰的容颜。那样澄净的蓝和那样闪亮的白,只有这里的天空,只有自然才能搭配成的颜色。
围着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晒太阳,吃东西。用凉凉的水洗脸、洗手。
牦牛自在地吃草。胡子大哥的粉丝,想要跟牦牛合个影。可是她一过去,牦牛就走,怎么也不肯配合。她只好学牛吃草。牛见有人学它样,瞪着眼看人。哈哈,牛眼看人,又会是如何?“小女巫”,知不知道?
跟两位美眉告别,我和鱼骑马返回。鱼的马累了,两腿打颤。搞得她一路心惊胆战。
到了冲古寺这边的草场,她问马夫,是不是该让它去吃点草?给马票上盖章的那人一本正经地说:“不用,呆会你们吃饭的时候,给它炒一盘蛋炒饭就是了。”“这马真的要吃蛋炒饭吗?”鱼说:“他骗你哪。”哈,缺氧缺氧,傻了不是。
回到龙龙坝。鱼点了两个炒菜。刚坐定,天开始下雨,夹杂着豆大的冰雹。小周和胡子大哥还在路上。想想我们真是运气。三座神山也都向我们展露了真颜。有时长久的等待也未必能见到。
王师傅可以与我们一同吃饭,但时间不好凑,他常自己先吃了。这饭钱若不是他自负,就该我们食宿的这家店管。我们吃完,结完帐,在外边坐着等小周。这家店的老板娘却过来与我们说,你们还有司机王师傅的饭钱没付。
联想到早晨,明明昨晚说好,要一壶酥油茶,周美眉他们先喝了走。我和鱼喝的是他们剩下的半壶。只有半壶。其实他们走时是结完帐的,她却再要来收我们整壶的钱。当时鱼说不与她计较了,给了她半壶茶钱。
鱼这时也生气了,与她争起来。看到她狡黠的眼睛,又是得意的神情,“你是不是藏人啊?”“我们碰到的藏人没有像你这样的。”她说:“我不是藏人,我是汉人。汉人吃了喝了说没吃没喝还不付钱。”如此撒赖,还真不是她对手。
后来王师傅与她解决。回车上与王师傅聊,他说大部分藏人心中有信仰,内心善良。象她这样的,满脑子想的只是怎么样多拿到钱,眼睛与心已经被蒙蔽了。那些有信仰的善良的人们,有人得了绝症,他甚至会在痛苦时祈祷:不要让世人再遭遇同样的痛苦,把所有的痛都让我来受吧...
傍晚时分回到稻城多吉客栈。安顿好出去吃晚饭。见客栈老板与一些人正在院子里,那满院的花,有人说是格桑花,有人说不是。想要证实。他叫来另一个魁梧的康巴汉。
问他这是什么花,他说是“玫瑰”。怎么是玫瑰?他说这是婚礼上用的花——格桑美朵,意义就象是玫瑰。说完做一个舞蹈的动作,摘下一朵,往我头上戴。
胡子大哥摆了个鹰的造型,鱼也开心地舞了一圈...多美妙。在这开满鲜花的院子里,笑声朗朗。不期而遇的快乐时光。真正美丽的格桑美朵。
稻城—乡城—德荣—奔子栏
这一天要赶赶路。照理该在德荣停留过夜,但前方有一个叫奔子栏的地方,曾经茶马古道上的必经之镇,曾经繁华。那已是云南,对大家更俱诱惑。
这天一早,鱼收到杭州朋友的短信,说拉姆掉进澜沧江,已经五天没有消息了。大家心头一惊,又想,会不会搞错?传来传去的,或许有误。明明只是洗衣服落水,发个烧而已。再说,走墨脱那一段没信号也是正常。就这样自我安慰,安慰鱼。
出稻城不远,经过红草滩,胡子和小周各拍几张照片,我和鱼只是蜷在车上看。
“奔波寺”就在不远处。“奔波寺”,是一个网友的叫法,也叫蚌普寺或般波寺。一个宁静的水边寺庙。
嘎嘛亚热,是寺里年纪最小的僧人,见我们进来,就说我带你们去参观。把我们一一带到各个殿中。
大殿中,他说去拿个酥油灯点上吧,许个愿。那感觉竟象是自己的姊弟。
问他是自己愿意,还是家里人要他出家?他说是自己愿意,因为喜欢。如果一生能有坚定的、不变的信仰,那么或许就是幸福的。
亚热将我们带去护法神殿,师傅赠送一条金刚带。这可以辟邪。
莲花生殿,师傅给我们细细解释。鱼对这小有研究,听着不时会意点头。师傅又说送我们护身符。口中念念有词,为护身符开光。能受到祝祷总是好的,谢谢了。
中午在乡城停车吃饭。街道边,一个酒店的广场上摆满了酒席,宴席丰盛,宾客满堂。还有些娱乐节目穿插助兴。
这只是旅行中的一个过站,不会有久的停留。看看,随便买了一个小玩意,鱼买了一顶牛仔帽。这里饭店的菜量多,又好吃,还便宜。
一路过去,路边的房屋都很美,一种与天地和谐的美。阳光洒向青黄斑驳的树叶,屋顶堆叠着苍黑的木条,晒着青草与干菜。夕阳下,升起缕缕炊烟...“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鱼给拉姆同行的朋友打电话,信号时有时无。到德荣县城时,终于接通了。原来,那是真的。是我们傻,或是因为宁愿相信不是真的。
鱼喃喃道:“那么鲜活的生命,出来前我们还见过的...”
前程迷离,未知。夜幕中的天空,一弯新月皎洁,星光稀疏。
转头看看鱼,眼泪干了,人呆呆的,两眼茫然。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揉揉她的头发,听见自己异常清晰地对她说:“许多事情,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的。不要多想了。晚上吃两颗安定,好好睡觉。”她也伸手握住我的手。
生命孤独,生的体验仍是孤独,朋友、瞬间的安慰也是必须。
黑暗中,金沙江畔,我们的车无声飞驰,扬起漫天的尘沙。
奔子栏——德钦——飞来寺
中午就到德钦。进入德钦县城,有一个迎宾台,栽着格桑花。鱼说,德钦真好,我喜欢德钦。
另外还有炒奶渣、水汽粑粑、大盘的牦牛肉。酥油茶有白玛家的味道,很浓。炒奶渣,酸、甜、油、香,用勺子舀一勺,和着粑粑一起吃,我喜欢的味道。“回来时还要经过这里吧?到时可以再来吃一次。”吃着碗里的,就念着几天后。
需要准备一些明后天去雨崩的干粮、水果。雨崩是一个不通公路的小山村。
菜场门口就是水果摊,和小周一起挑了几样,往回走。看到一个婆婆面前的竹筐里有一串串的小果子,红艳艳的煞是好看。问她这是什么?说是用来浸酒的,叫“五味子”。
原来这就是五味子?中药里用得挺多的。原来它这么好看。
拿一串回去挂在床头,给鱼也来一串。这么漂亮的果子,名字叫做五味子。象是撞到了值得高兴的新鲜事。
婆婆见我只拿了三串,问只要这一点吗?拿去,拿去吧。多不好意思。手上捏着零钱,就给了她一张。见我给她钱,一定要我再拿再拿。真的不用了,够了。谢谢,心意领了。
再去买饼干、巧克力。付钱时得找我零钱,抽屉打开见到些纸币,轻轻说了句:“没有硬币吗?”只见她从抽屉里面掏出一叠崭新的纸币,抽出来给我,笑呵呵地说:“给你这个,因为你是远方来的客人。”习惯了都市里麻木冷淡的脸,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期然遇见这样的欢喜相待,也是开心。
跑回车里,跟鱼说,我也喜欢德钦,因为这里的人好。农布师傅听了,说:“ 我们这里的人哪,没什么钱,就是穷大方。”能够穷大方也不错。
在梅里,啥都不需做。卡瓦格博、面茨姆,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即使神山不露脸,这样的时光,也已经很好。远远望着,无所求。
日照金山的震撼等不来。今生今世,相对的时间也仅此一瞬间。
鱼接了电话,说起拉姆,去得无影无踪。眼泪又流下来。
无影无踪,岂不是曾经设想的告别方式?任何形式的仪式祭奠都是多余。也许只是为了活着的人心安。
拉姆的家属替她以藏族的方式做了超度,了了她一个心愿——如果生命有轮回,我的前生一定在西藏。 在梅里往事坐了一下午,直到看完卡瓦格博登山纪录片。
生命的失去,人的自大与狂妄,所谓征服亦或只是挑战自已,信仰与没有信仰,无视还是尊重...种种,都不是我能思考得出结果的问题。
我只知道看到藏民说要把那些人一个个扔到澜沧江里去时,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大家都静静的,似乎有违常规。
你坚持,我也坚持,在对峙没有结果,无法阻止侵入的时候,又能怎么样?信的人将它视作神灵。没有信仰的人把信仰视若无物。他们至少知道,你的力量也不过如此。也许对自然,他们有着更多的敬畏与尊重。
生命总有一部分在自己手里,也要自己珍惜。做什么不做什么,并没有所谓最终的论证,随心的方向吧。留一点净土又如何?
可以骑马的时候大多选择了骑马,没有非得坚持走的执着。
走到下雨崩村的神瀑客栈,没有预定,客栈满了。鱼背了个大背包,精疲力尽。阿青布不愁没人住,一付爱理不理人的样子。
后来与在垭口休息时遇到过的来自的丽江的小威、深圳的夏龙等七人一起住到了藏民阿抽家。十一个人包下了他家新建的屋子,四个三人间。
屋边有一颗苹果树,结的果子小的象枣儿,大的也比核桃大不了多少。尝过后发现味道酸酸甜甜,挺好吃。周美眉童心大发,爬上树摘了一大把。洗一洗。他们不喜欢吃,我们两个就多担待。
自己动手在阿抽家煮饭。买下一只鸡炖鸡汤。蔬菜是他们自家地里种的,现摘。深圳来的几个女孩挺勤快,摘菜洗菜,淘米煮饭。但是鸡是在外边放养着的,要自己抓。这就得劳驾那几位男孩了,奋勇追鸡。结果鸡跑得很快,抓了两小时才抓到邻居的一只老公鸡。说是因为老了才会被他们抓到。
阿抽家的大客厅兼厨房和餐厅。一面墙上开着两扇窗,屋顶挂着一串串玉米棒。
一家人正挨着一张低矮的长条形桌子吃饭。有酥油茶、水汽粑粑、青稞酒,和两碗油煎过小灯笼一样的红椒、绿椒。
昏黄的两盏灯,不敌那笼罩的黑暗。
阿抽家来了客人。灶台边更有一大帮男男女女带着头灯生火、煮饭、炒菜。很是热闹欢腾。他们忙着,我和鱼没啥事做,坐着跟阿抽的家人聊天。
这饭真好吃,这一餐是我们出来最好吃的一餐。可是饭都吃完了,那锅鸡才刚刚在高压锅里嗤嗤冒热气,大家只好放下碗筷等着喝鸡汤。
阿抽的母亲,一个满脸皱纹瘦黑的老人,在旁边看着望着。奶奶怎么叫?热瓜阿姆。“热瓜阿姆,热瓜阿姆...”她笑得合不拢嘴。老了,儿孙满堂,热热闹闹,她看着也喜欢。
帐是阿抽的女儿算的。房费、餐费加上一只鸡,按起先说好的价格,怎么算也不到这个数。要她把算法说出来,她急了:不跟你们说了,是这个数就是这个数。都拿她没办法,似乎只好认了。但愿真的是不会算术。
鸡汤上来,鸡块还是咬不动,真的只能喝喝汤。这鸡块怎么办?来自广东的夏龙,说用这东西来煮鸡粥,明天早上喝。真是好主意,一致通过。
阿抽开始唱起歌来,小威也来劲,鼓动这边的几个和他们对唱。毕竟他们的民族能歌善舞,最后变成只有他们在唱,一首又一首。还有敬的青稞酒,且喝一口。
最后的男孩唱一首“拉萨酒吧”。“拉萨的酒吧里呀,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我的心上人...一杯两杯,我也不会醉,因为我是个大酒鬼...一首两首,谁也不会红,因为我是个流浪歌手...”
这一夜睡得很好。呼噜声、敲床板的声音,一概没听见。马铃儿叮当,仿佛催眠曲。
雨崩——神瀑
听见在喊,粥煮好了,可以吃了。跑到阿抽家的大厨房一看,人都没来。粥太稠,加点水,尝尝,没加盐,再加一勺盐。
拿起他们的碗筷盛了一碗。小威他们也来了,我说我先吃了啊,没事吧?没事,你先吃。跟小威一起的他们的领队小Z很是认真,将碗用热水泡过,拿一把一次性筷子。我说我可是直接用了的,还是他们的筷子,我当它是干净的。对,当它是干净的,它就是干净的。我还要再吃一碗,不会不够吧?吃吧。
又骑马。这回可是过足了骑马的瘾了。马是昨晚跟阿抽他们联系好,说好从他们家出发,回去时送我们到徙步者之家。
每回上马都要抽签。为了自家的骡子不吃亏,他们总是不喜欢大个子骑他家的马。所以胡子大哥反而总是抽到最矮小的那匹,他说象坐在狗上。
坐在马背上,又看到那红艳艳漫山遍野都是的红果子,远看象花。问阿抽这叫什么?他说这果子可以吃,名字叫“苏娜”(音)。这就让他替我摘来一枝。果然,水水的,有些酸甜。真是悠闲哪,一路晃晃悠悠骑着马,还有果子吃。人生惬意,也须尽欢。
穿越原始森林,古木、岩石、倾倒的枯木上结满碧绿的青苔,千年的青苔。
下了马还有一段来回一个半小时的山路。一个半小时是他们的速度,我们折腾个来回就不知要多久。都是上坡,我和鱼怕走上坡。一路遇到回来的人,见了或说一声:不远了,加油啊!或者笑笑说:快了快了。
小周一早赶前面去了。大胡子半路上折道走上了冰川。待我们终于到达,鱼见他还未到,担心起来。我们的速度已经很慢,按理他是该到了的。
却见他正挥手。说听到冰层断裂声音的那一刻,真是想念你们。冰上很难走,走两步滑半步,而且很冷。
神瀑这里确实很冷。飞溅的水珠散成雨雾,总像在飘着雨丝。
去神瀑下转三圈是洗礼,是祈福。有个男孩脱下外套穿上雨衣,跑去转了一圈。大家说不对不对,要转三圈。他又去转三圈,冻得嗽嗽发抖。
回到阿抽家拿上行李。好说歹说总算答应把我们送到马场。有时候不明白到底是交流沟通的问题还是他们喜欢故意撒撒赖。
倒是那位奶奶,热瓜阿姆,对儿子说着什么。大概说我们是客人,应该怎样对待。
站在泥土的高台上,朝着我们挥手。满脸苍老的皱纹。岁月沧桑。进来、出去,迎来、送别,时光总将事物改变。
这晚去住徙步者之家,第二天准备去大本营、冰湖。到马场后,小周先走去订床位。胡子大哥骑马。我和鱼后面跟上。
看见一条小道,鱼想抄近路,想也没想就一脚跨去。小路是隐没在草丛里几乎看不见的路,在斜坡上。穿过来穿过去,每逢岔口继续往上。越走感觉越远,总不见大路。
天还不至于黑,但也不早了。都是些松软的泥土,坡度又高,往回的路想来更不好走,又没作任何记号,要原路返回怕也不成。鱼说我脸色变了,我说你不慌吗?彼此彼此。
小路也算是有路,只能走着了。看到了经幡。藏民喜欢在村落的高处、山的垭口挂起经幡,有经幡的地方也是人们通常到达的地方,必定是有路的。
从大道往回赶,看见一幢房子。问干活的木工知道徙步者之家吗?他说这里就是。很是欣喜。
四个通铺的床位,三个床垫挤四个人。小周已打开睡袋,悠闲地休憩。她总是能把时间安排得很好,该做啥就做啥。
简陋的盥洗间只有两个水龙头,缓慢地流淌着一些水,略微洗漱。稍事休息。晚饭有炖鸡汤和炒菜。正值长假,人很多,厨房忙忙碌碌。
天又下起雨来。陆陆续续有人来。大多是从大本营、冰湖回来,一个个都像是从泥里滚过。说这一路真是难走,天又下雨。
不禁心里打怵,明天,我们也要走吗?除了小周,三个人很快达成一致,放弃。胡子大哥是脚受过伤的人,走那么多路不容易。我和鱼,能吃一点苦,但不愿为了看一眼风景而付出自认为不成比例的代价。
人世里未必能有许多的随心所欲,旅途因此不必过于执着。
正吃着,喝着鸡汤,小威他们一行也从大本营回来了。一脸激动诉说这天的遭遇。他们队中的一个女孩,骑马的,马夫说那段路危险,要她下来走。结果一走就好长一段,几乎没怎么骑。她开玩笑说,能不能少付点钱啊?
马夫听了,怕是误会了,以为她说不付钱,就争执起来。还跑去往前面正走着的不明所以的小威身上踹了两脚。小威也是性情激烈的人,两边就吵起来,马夫急得操起了石头...
喊了马队队长来处理。要他道个歉。那马夫却不知怎样道歉,拿出些钱来作赔偿。
谁也不是坏人,他更是木讷。或许心里都有一种恐惧,沟通的误区加上尊严利益的得失衡量,在彼此面前怕成为被欺的一方,不得不拿起防备的心。
以前看电视剧,最为剧中人物着急的就是碰到误会,却偏偏不予解释,真叫人恼火。有那么多不可解释、不能解释,还是不愿解释呢?不愿,才可悲了。一切事情皆有缘由,所有的缘由就是一切的源头。
只剩下小周,开始还想要一个人去走,也不再坚持。
回去的路原来一直想从尼农村沿澜沧江徒步,那一段路沿着雨崩河、澜沧江,风光很好。可是老板娘阿木说,这段路很险,路是很窄的砂土路,一边是悬崖峭壁,峭壁下就是澜沧江。
澜沧江,澜沧江,吞没了拉姆的澜沧江,万一...这几个人,少了谁可以?鱼和大胡子这回倒是坚定。好吧,走就走。
被子上一只小虫子,会不会是跳蚤?小周说,那天我被子上有虫子,今天你被子上有跳蚤。那天的虫子也是我被子上的,我可没跟你换被子。不过,有跳蚤的话,也不会只咬我一个的,哈哈。
各自钻进睡袋,早早的就睡了。睡得挺香。不过很早很早,那只大公鸡就打鸣了。真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晓汐,要快点了,面条已经做好了。蕃茄鸡蛋面,还有青菜,很快吃完。
队伍中又加上了昆明医学院的小刘和他的同伴,连向导一共七人。
山顶云雾弥漫,山谷里宁静的小村子,散落的白房子,再望一眼。村庄僻静,路途遥远,进出不易,怕是再也不会到达——这个被喻为经书的村落。
阿木的老爸带我们走小路,齐膝的草沾满了水,湿湿的。一个多小时后开始沿着雨崩河走。进入一片森林。天开始下雨。我们的步行速度挺快,阿木的老爸说,照这样走,到尼农不会超过五个小时。
我没去过虎跳,鱼和小周说,雨崩河水流的湍急与落差绝不逊色于虎跳。虎跳的水是浑的,雨崩河的水是清洌的,翻腾着雪白的浪花。
路上全是石头。巨大的树干落在水里,接受着水流的冲涮。树干上结满青苔。这地方若有人不慎滑落,他的同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完蛋。
在一片水流特别激烈,而我们站立处又很险峻的地方,鱼拣起两大块石头,沉沉的,狠狠丢下去。也听不到回音。自然收复人类,人消失于自然,本身是没有回音的。
穿起了雨衣。雨不停,太阳照样晒。身上开始出汗,脸上汗也流下来。是雨,还是你哭了?
回飞来寺可以洗热水澡,汗就尽情流吧,臭就臭吧。那种一洗而“净”的感觉也是很好。
在雨崩河汇入澜沧江的山崖边,大家坐下歇息。停下来,风里还有些凉意。清澈的河水汇入澜沧江浓稠的红色水流。澜沧江,终于见到你了。
远远的,有马铃叮当。前方缓缓走来一队人马,有老头、老妇人、年轻的男子。马儿驮着些日常用品。“扎西德勒”...渐渐远去。
山崖边修了一条小渠,将雨崩河的水一直引到尼农村。阿木的老爸说,快了快了。快到尼农了。又走了将近一小时,因着心急,这一段反而走得有点累。
在阿木妹妹的店里吃了泡面。向他们打听,有没有马可骑?鱼想骑马。本想跟小周一起走,但他们说这里到扎郎还有三小时路程,其中有一小时的爬坡,怕跟不上周美眉的脚步,也就跟鱼他们一起骑马了。
刚一上路,悬崖峭壁的窄路上,一个连带着上下倾斜的转弯,手紧紧抓住马鞍,不敢多想。右边,是几近垂直的峭壁,下面是澜沧江。
为胡子大哥牵马的是女孩追格。格格,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走边嗑。鱼在前面,被吓得,她见了反而“咯咯”地笑,说这些马,是走惯了这条道的。
胡子大哥的马鞍弯斜了,停下来为他重装。给鱼牵马的那人也上去帮忙,将马绳丢给大胡子。马在悬崖上。鱼在马身上,紧紧抓住大胡子的衣服。催促快走。一时动不了,鱼开始大哭。大胡子不忘掏出相机,记录下经典一幕。
其实在后面看着,也为她捏把汗。怕惊动马。后来她说,那么死命地抓住大胡子的衣服,是想马如果要下去,就让马下去,她至少还可以抓住一个人。
他们见我不动声色,说仿佛天塌下来也没有关系。不知道算是聪明还是愚蠢的相信,马不会失蹄。而天若真要塌下来,我无从抵抗。听天由命,让它去。犹疑的是我,放开的那个,或者也可以是我呢。
再走不多远,让我们下来走,说这段路危险。其实跟刚才上来时那一段也差不了多少,可能是一开始不好不让骑。下来后,就宁愿走着了。不管怎么,自己的脚步可以有更多的把握。只要负责管好眼前这一段,脚下每一步。
鱼更是气呼呼两手一甩往前走,走得比谁都快。胡子大哥说,我们的领导生气了。格格说,还不如你来当领导。
碰到徙步的人休息,鱼说,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们回应,你们骑马才是真勇敢的。哈哈。
马走得慢,走到扎郎村也不过两小时左右,也没什么上坡。
鱼想在扎郎再叫个背夫。这里却没有马骑也没人愿意做背夫。于是她背起大包大步地走。迎面遇到两个女孩,刚替人背东西,送了人回来。鱼跟其中一个说好替她背大包。
女子叫茨木。不光背上了鱼的大包,还自愿把她的小包也拿去,把我的背包也拿去。
茨木当年因为家里的原因没能继续向往的学业,十分无奈的往事。最后也只能妥协。如今,已有孩子的她说:“将来我的孩子,只要她能考上,我就是贷款也要供她读书!”喜欢她说这话时的倔劲,眼里的坚定。
我们往山上的小路走吧,需要爬坡,但是比另一条路近。山顶有颗梨树,到了山顶我去摘梨给你们吃。好啊,想想有鲜嫩多汁的梨可吃,累也要坚持了。
有一圈石土的围墙,得翻过去。墙边架着一根碗口大的树干,锯了几个小缺口,作踩脚的地方,算是一架木梯。次木背那么大个包,却是身手敏捷。
大家都上来了,这时后面有人正背个沉沉的大包过来,问:这是去西当的路吗?回说是的。帮他翻过围墙。原来是我们的老乡。
吃完茨木摘的梨,再要一个。梨其实稍稍有点涩。但它对于我只存在于此时此地,明天想要也没有。那就再多要一个。真是贪的人,好象这样就多做了一个备份,不会丢失。
分手了。茨木说你们明年再来,来找我。
人生处处遭遇分手,有人漠然,有人动情。相处时间不管多长或仅只片刻,有些难忘,有些轻。有些,可以一生记忆,与身共存。
农布师傅在西当等我们。周美眉坐身边,农布笑得合不拢嘴。
“晓汐,有没有偷吃我们这里的野果子?我们藏族的说法,吃了野果子,明天就要大肚子。生个小扎西出来。”想想,吃了野莓、野苹果、野梨,还有那红艳艳漫山遍野都是的红果子,阿抽说,那叫“苏娜”...
念念不忘酸甜油香的炒奶渣,“你前世是不是藏人?”是不是呢?或者早已忘记了前世的事。昨日那么近,回忆可望不可及,伸出手去是虚空。何况遥远的前生。
遗忘,才是永恒的宿命。那些终将被遗忘的时光。
这晚鱼说要让大家好好吃一顿。在住的这家吃,扎西德吉——幸福美好的家园。点了松茸炖鸡,好多菜。
明天离去,梅里已成往事。留下记忆回味。
德钦——中甸
从德钦到中甸的盘山路把大家转得晕晕乎乎。来时一样的路,因为期待,精神吊得老高。旅程将尽,松懈了,反而疲倦。
中甸的黄昏,阴沉沉。只有小片的天透着湛蓝。松赞林寺那一片高低错落的建筑群,残损的墙头蔓草凄凄。右前方有一片草甸子,层叠的山峦由浅灰到最远处深而宁静的灰蓝。天地广阔而深远。栖息的乌鸦,扇动翅膀飞向天空。
鱼和小周在图书室各买了两本书。喇嘛在她们书的扉页签下经文或是祝语,一笔一划漂亮的藏文。酥油的气味浓重,煮的水沸了也不管。感慨他们写的认真与投入。
后来鱼拿了一张大钞却没给找零,说是佛家随缘,做布施了。凡胎肉躯,金银是忘不了,不能忘的东西。 胡子大哥第二天与我们分手去西藏。提前与他过中秋。
鱼几年前来过中甸,城市已变,街道已改,只找到些微的影子。怀念吃过的牦牛干巴,菜单上再加一份牦牛干巴。
回往昔到过的地方,吃曾经尝过的菜肴,依稀也能重回往日时光?
夜深了,天微雨。古城中,街道湿漉漉,映着红红绿绿的灯光。
那些古城都是相似的。去年的凤凰,也是雨。黑暗中闪烁的光芒,似一些零乱的片断,迷迷芒茫,抓不住,看不清。“我会想念,但不会想念得太久。”
我会想念。但不会想念得太久。
中甸——昆明
清晨,与胡子大哥告别。小周也与朋友约好,要改道从昆明直飞广州。这天是中秋,原来以为三个人在昆明的中秋,现在只有我和鱼。鱼说,要不我也飞去哪里,就剩你。难道就我没地方去?我也可以飞啊。
那些孤独寂寞的孩子,无人可以交会,失去方向。
这天的昆明云雾笼罩,一阵阵的雨,时停时歇。多雨的城。不尽的春。
最后一晚得好好享受,鱼订了个不错的酒店。柔软的大床上躺下来,不想动弹。鱼说,要不你天天住这。好啊,你付钱,我住着。看你住不住得牢,你在这又没朋友,多寂寞。
住什么样的房子倒真没那么重要,心里空落落,再豪华又如何。
胡子大哥打来电话,说坐车时不小心把路上记事的本子给弄丢了。他很认真,把经过的地方,每件事都一一记下。当时我们还笑他,记得也太详细了吧。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失的就是那个本子。”所以有时候再怎么认真都是白费工夫。这不,又找到懒惰的理由了。
出门就是步行街。四块钱一盒臭豆腐,洒些辣椒粉。小妹问,辣的你们能吃吧?能吃能吃。结果她又给添一大勺。吃完,见到卖西瓜的,一块钱一大碗,很是及时。
有人说人生没有爱情就象夏天没有西瓜,没有也能活,却总好象缺了点什么。鱼说,会枯萎的。刚好飞广州的小周发来短信,回她:“花好月圆。美人儿。”
广场上有盲人拉二胡,弹琴唱歌。他如此艰难,也可以那么快乐地走下来,没有哀怨。对人世知足与感恩,其实健康就已经很好。只是常常会忘记,常常被太多芜杂扰乱心境。
鱼是那样的人,她对人好,还要尽量让人感觉不到,没有负担。“润物细无声”。
这晚跟她住同一个房间。看你要用的也都不缺,怎么行李这般轻便?还可以塞她一件衣裳。其实这水那水的,当初也是权衡了一下舍弃了一些。我说我其实没那么在意皮肤,为了旅行这算不了什么。大而化之。化繁为简。鱼说你还真会自我吹嘘。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好,月圆,人长久。 注:图片多为胡子大哥作品,女孩有两张可能是小周的,拿来共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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